在松山草原,等一场绿的救赎
来源:hth官方网页入口论坛         作者:文珺         时间:2025-08-12         点击量252

松山草原,亘古的风,一场又一次吹来。漫长而寂寥冬日,迟来的春天,苍茫的秋天,一切的一切,都在为短暂夏里一场绿而准备着。

由于刚刚下过一场暴雨,沿途的景色,十分清新可人。两侧的山体。皆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色纱衣。它们一改一月之前的那种荒凉和寂寥,这短暂的深绿,有了某种神性的光泽。

再往前走,村庄渐少。低缓的山体,在瓦蓝的天空下,温婉又可人。即使那些沟沟壑壑,也换上了夏日的绿装,将曾有的苍茫和荒凉深藏起来。

一些山体,被开垦成了梯田。裸露的黄土层,诉说着一些忧伤。这些梯田,有一年,被种上了红极一时的藜麦。有一年,被种上了遍地金黄的油菜。无法近前,不知今年种的是什么。

三转五拐,已从那些低矮的山坡冲了出来。视野一下子开阔,积压在心头的某些块垒,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大野的绿,以某种苍茫之美,猝不及防涌来。

心中的记忆,还在一个多月前。

也是一个晴好的日子,从小城出发,一路东北,不一会儿,就进入了松山草原的腹地。

天气骤变,黄沙陡起。扑入眼帘的,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和戈壁。大地干涸,脚下的土地中,找不到任何一点水分的痕迹。山坳处的小破上,一种紫色的无名花儿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她的花茎,短得几乎紧挨着地面。也有几个农人,在平坦的土地上耕作,机器的轰鸣声,和肆虐的风声搅在一起。令人很是怀疑,在这样的土地上,他们的劳作,是不是一种徒劳。因为,在人与自然的争斗中,人往往会输得体无完肤。

我们甚至登上了一座被当地人称作“公主坟”的山包。关于它是不是一个公主的坟茔,已无从考证。历史太过久远,有一些故事,就被讲故事的人,随手丢在了风里。故事只是故事,传说,也是只是人们心中的一点心愿。

山包很小,小的或许,只能装下,那个无名公主的清梦。沙砾和怪石,嶙峋其上,也有被人为掀翻的大石块。不知何人,也不知在何时,或许真挖掘过此坟。

久远的年代里,这里本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。地处三大高原的结合部,又是蒙古通往藏地的必经之地,还是汉朝抵制匈奴的天然御马之地。月氏人来,乌孙人来、匈奴人来;鲜卑人来,氐族羌族人来;吐蕃人来,党项人来,蒙古人来。他们或为粮仓,或为要地,或为骏马,或者,就是莫名其妙来耍一耍威风。乱纷纷上场,又在历史的云烟中黯然退场。

其中,明代的蒙古鞑靼,瓦刺部,曾经长期占据松山草原。那时,这里气候湿润,水草丰美,松林广布。人们称之为“牧草丰美,可屯可牧”。是蒙古高原走向青藏高原的必经之地。粮草、马匹的天然屏障。汉代的战马。曾在这里休养生息,匈奴的悲歌,也曾在这里传唱。草原腹地,松山古城、达隆寺、黑马圈河,那些曾在历史的云烟中赫然出现,又黯然消失的地名,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。历史的传奇,曾在这儿的生民中,被无限傲娇的传唱,又在时光的狭缝里,慢慢消失。

那一次漫无目的的行走,使我们深刻体会到,在历史云烟,和自然变迁中,人类真的小如蝼蚁。虽然,在草原腹地,还随处可见,人与自然搏斗过的痕迹,但最终,逐渐恶化的草原,还是将人类驱逐出去,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。

我曾在一个被荒弃了的村落前叹息良久。那些低矮的土墙,拆到半截的屋顶,甚至,不是为什么没有带走的木格窗子,都无声的向后来者诉说着逃离者的仓皇和无奈。土质沙化,降水奇少。人只有到人应该生活的地方,或许才活得更像人。

也去了松山古城。

还是那座断垣残壁的大院子,但城墙被进行了一次拙劣的修补。有点不伦不类,有点莫名其妙,还有点说不出来的苍凉和无奈。但,谁又能给这座古城一个合适的解释,让它以自己最真诚的面貌,呈现在善于挑剔的人们眼睛里呢。

黑马圈和的香柴花,开的肆意而自由。它们以某种不被侵扰的清幽,静默在时光的罅隙里。

山脚下的马群,也还在悠然地吃草。它们早就忘了,在历史的滚滚尘烟里,它们的祖先曾有过的荣光。

一个多月后,在这个暴雨的午后。脚步,再一次被这一望无际的苍茫之美所牵绊。

不再前行,只在野地里驻足。

从脚下往前铺陈的,是一块又一块的油菜花田。刚刚盛开的油菜花儿,以其稚嫩的面颊,明亮的黄,向大野诉说着心中的甜蜜。养蜂人的蜂棚,就在花田旁边。他们用勤劳和坚韧,带领着千百万的蜂群,在这短暂的花期里,酿造甜蜜的事业。

另一个方向,大片的豌豆地,以某种不屈的姿态,匍匐在大片的沙砾上。碧绿的豆荚,引诱着我的味蕾。不由自主俯身摘了几荚。没有那么甜,也没有那么脆。但毕竟,它仅是干旱荒漠草原中的一种作物。

脚下的土地,几乎都是沙砾地。这些豆类作物,就以自己的倔强,顽强生长起来。还有大片的麦田,麦穗刚刚抽芒。阳光下,它们散发着银色的光泽。它们在自己的生命周期里,迷醉,沉沦。

再向腹地。一个月前经过的那块荒地上,一层薄薄的绿意云雾笼罩。那曾有的伤痕,又在这余晖般的暮霭中,渐渐幻化为一种美好。自然从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,它有比我们人类更为强大的自愈能力。

也再一次来到,那块多年前被神化过的藜麦基地。木栈道还在,藜麦遥无踪迹。另一种我很不熟悉的植物,被大面积种植子在脚下的土地上。它的样子,有点像我家乡原野上的一种野草,它有一个不太那么雅致的名字,叫羊卵脬子。搜查了一下,它叫紫花黄芪,是一种中药材。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说:这个花,最早在蒙古的达乌里地区发现。有一年干旱,牧草都干枯了。后来,羊吃了这种植物,渡过了难关,拯救了当地牧民。

四野的土地上,种满了这种低矮的植物。看得出,它们短小而坚韧的茎,就是那种对土地索取很小营养的物种。比起那几年,在这块土地上享尽了荣耀的高大藜麦,它们真是太微不足道的了。甚至可以忽略,但它们的根,会对脚下土地起到保护和缓解作用,而不是像藜麦那样,一下子,就耗尽了地里所有的养分。

我想,它们或许又是上苍派遣到此的另一批使者,来让这块历尽沧桑的土地,焕发另一种生命光泽吧。

晚风里,紫花黄芪的叶片轻轻摇晃,像在诉说一场漫长的等待。那些短小的茎秆扎进沙砾,把绿的根须往深处送,送成土地的毛细血管——原来这就是松山草原的救赎,不是轰轰烈烈的颠覆,而是一寸寸绿的渗透,把干涸的过往酿成此刻的湿润。

油菜花的黄裹着蜜香,豌豆荚的绿牵着沙砾,就连远处那层薄如云雾的新绿,都在晚霞里泛着光。这绿,救了龟裂的土地,让它从荒芜里挣出一口气;也救了我们这些带着尘嚣来的人,让心头的块垒在苍茫绿意里化掉,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,干净得能照见自己。

原来等待从不是空耗,是自然在以它的节奏愈合伤口,是绿在以它的方式,把所有的伤痕、遗忘、仓皇,都酿成值得被温柔注视的模样。在松山草原,这场绿的救赎,终究等来了——土地重获生机,而我们,也在这绿里,与过往的焦虑和解,与脚下的土地重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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